忍不住白了阿跌舍尔一眼,燕宸心中倒是真的好好思量起阿跌舍尔的话。突厥与大凉交战数次,两军实在是熟悉对方作战的套路。若是硬碰硬,只怕会两败俱伤。况且自己想要的结果,并不是谁胜谁败。再说依阿跌舍尔的性子哪会那么轻易把汉人皇位给他?今儿个还提到让执宜娶自己的孩子的事情,倒是打着如意好算盘,与虎谋皮真当小心。
不过,也是该好好盘算一下了……
揉了揉眉心,燕宸直觉得这些事烦心。想他还是大庆太子的时候,就算是帮着父皇处理朝政之事,也鲜有如此勾心斗角之时。唉,说到底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想到父亲,燕宸这心就揪了起来----虽说他父亲昏庸,可毕竟是他的父亲,杀父之仇不得不报,夺位之辱更是不得不还。
至于情之一字……情之一字……
“大人,属下把东西都采购好了。”
傲英的声音打断了燕宸的思路,他把一堆物件放到桌子上,邀功一般地说到:“今天城东来了汉人的行商,我专门买了一些汉人的东西。”
不过是一些汉人的特产,果子点心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件。可燕宸刚想起前尘,这会儿就不觉触景伤情,眼神也黯淡下来。
说了半天,却听不到一点回应,傲英见燕宸不高兴,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安静了片刻,燕宸开口道:“中秋要到了吧?”
“是啊。”傲英不知道他想问何,“大人又什么要吩咐的吗?”
“府上这么冷清,是该热闹一下了。”燕宸笑了笑,“跟大家说,今年办中秋宴。”
“燕宸怎么想着办中秋宴了?”东阁之中,梁玄靓还在捡着茶叶----这是新派给他的工作。
白徐正在一旁捣草药,听陛下这么问到,便说:“唉,怎么说他都是汉人,庆祝中秋佳节是应该的啊。”
梁玄靓冷哼了一声,说:“他现在知道他是汉人了,知道自己是汉人还帮着阿跌舍尔那个狗蹄子。”
晓得陛下心里不舒服,白徐也没接话。他用白绢把捣碎的草药包一起,然后敷到梁玄靓的右眼上,“陛下,得罪了。”
药汁渗入皮肤,钻进空洞的眼眶,蛰得生疼。梁玄靓吃痛地“嘶”了一声,然后问:“朕这眼还能治好吗?”
“这……”白徐顿了顿,“恕臣无能,陛下这伤的是眼珠子,臣现在只能先把您脸上的疤慢慢去掉。”
“嗯。”梁玄靓只是简单应了一声,然后又问:“朕之前没好好问你,太子可还好?”
“太子虽然年幼,但是已经可以独挡一面。有傅侍郎和齐中允的辅佐,太子一定平安无事。”
“哈,光是平安无事可不行,朕还等着他把突厥蛮子收拾一顿呢。”梁玄靓笑笑,“倒是辛苦你了,还得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陪朕受苦。”
这话差点没吓死白徐,他赶紧说到:“陛下真是折煞臣了。臣与傅侍郎自幼在静松大师门下学习,为的就是辅佐陛下,这是臣应做的,而且……而且……”
“而且你与燕宸情义深厚,当年悔莫及之事,你一直觉得愧疚于他,这次来,也是想解开这个心结。”梁玄靓叹了口气,“燕宸到底有什么好啊,怎么你们就那么迷恋他?”
“这……”纵使白徐再巧言善辩,听梁玄靓这么说也不敢再回什么了,只得鞠躬道:“臣是希望您和燕郎君,都好好的。”
梁玄靓却是跟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大笑了起来,“都好好的?朕与他可是敌人,怎么都好好的。他好,朕就不好。朕不好,他也休想好过。”
白徐就只能心里叹气----这帝王家的人啊,就是如此口是心非。
到了傍晚,白徐去前院给燕宸诊脉,就瞅见哥舒安满脸泪水的跑了出去。这可把他看得一愣,虽说他早就察觉出来燕宸与这位“夫人”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好,可燕宸的休养是极好的,定不会让女子受委屈,怎么这克伯夫人就这么委屈的跑走了?
“你想知道?”把手放在软垫上,燕宸笑道:“等你娶了妻,自然就明白个中道理了。”
白徐把手指搭在燕宸的腕上,“那还是算了。我啊,宁可孤独一生。”
“那白神医你可就没人养老送终了。”
“捡个儿子不就成了。”白徐说,“再不行,就让傅云亭那个冤大头养我呗。”
燕宸一笑,说:“那我可真得可怜一下傅侍郎了,你可是个大麻烦啊。”
白徐瞥了他一眼,而后半阖双目----这段时间他每日都会给燕宸诊脉,却发现燕宸的脉象好生奇怪。时而虚浮无力,时而沉稳强劲,更有时寻不到,如死人一般。
看这耳后的朱砂痣也没了,悔莫及的毒应该是解了,可这脉象如此乖张,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蛊也和药一样,以物克物。忽乞的蛊,能治得了悔莫及,让你如健康人一般。可这脉象却日渐衰弱,显然是要折寿的。”
“突厥的蛊,如同诅咒一般,我想要解毒,自然要用生命来换。”燕宸叹了口气,“前朝余孽而已,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眷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