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
雷一达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你现在开始害怕了?”
李凌超摇了摇头,没说话。这个时候雷一达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李凌超的年龄。李凌超今年才25岁,比雷一达小了近五岁。雷一达回想自己25岁的时候,正在积极工作、陪上级应酬、表现自己。他那个时候为了在领导心里留下印象,用五年的信用点买了一副画送到了对方的家里。对方似笑非笑神情平淡,除了话多一些之外,甚至都看不出来更明显的情绪。
“我没有通讯带,身份在待定池,你也有法律常识,红标只能算我们行业内的潜规则,生命暂时不会受到威胁,但没身份可是见一个抓一个,如果拒捕就地解决。”
李凌超被说得哑口无言,可他仍旧不想放手。路人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拉扯没有给出哪怕多一秒钟的关注。李凌超怀疑就算他现在被人当街打死也最多有一两个人打电话报个警----出于责任心,而非同理心。
同理心被恐惧捆得像蒸锅里的螃蟹。
“你说,我怎么能确定你现在不是监查那边的卧底?也许我没有这个价值,让你们演这种……这种苦肉计。但是我背后的人有,东夏的人也有----”
李凌超话没说完,就被雷一达揪起领子又按在了橱窗上。
ai再次被激活了,跳了出来。雷一达把脸埋在李凌超的颈间躲扫描。他的呼吸喷在李凌超的皮肤上,李凌超能够感到那种压抑的愤怒。
“我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李凌超的视线被ai的投影盖住,五彩斑斓的色块之间他下意识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求生本能,或者说怕死的本能,让他头皮发紧,无法放松,“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光明正大走在路上,想去喝个咖啡之类的,或者挤轨道,回家继续窝在我那个小房间里建模。从五六年前开始我就很注意了,尽量脱离这些能够采集我数据的东西生活,但还是躲不过去……是他们,是他们夺走我生活的权利,可是我为什么要怨你呢?”
因为归罪于雷一达更容易。
雷一达没有回答他,只是叹了口气松开了他,示意他拿好自己的背包,自己重新缩着脖子走到了人群中。陈行方的破楼就在离这条街不远的地方。他只需要借着低高度的车辆的遮挡躲过一两个摄像头,就可以去找这个老朋友寻求帮助了。现在天已经黑了,他像一个苟且偷生的老鼠,恨不能缩到行人的脚边。仅仅是十几个小时之前,在他们等常珊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李凌超还跟他说过一些改变了他心态的话。
“做事情,总要有代价。”
“抛不开那种留恋既得生活的,怎么说,’惺惺作态’吧,就永远不可能探寻人生的意义,获得自由。”
李凌超是这么跟他说的。
想到这些,雷一达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在寒风里加快了脚步。
比雷一达先出现在李凌超视野里的是监查队。
随着下班高峰的结束,路上的行人逐渐少了起来,李凌超就显得更加突兀。他试图躲在一排垃圾桶的后边,寒冷让他发抖,难闻的气味让他作呕。这条街的摄像头坏了一个,所以这是难得的监控死角,李凌超不想离开这个区域。监查队的人神情放松有说有笑,像是下班了。
“我明天和小白换班了……”
“……下周三结婚,你要是不去的话我也不想去了。他说……”
“谁知道他怎么回事……”
李凌超蹲在黑暗里,听他们的只言片语。其中一个人好像是看见了他,朝这边瞥了一眼。李凌超被如临末日的恐惧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但那个人说这话又移开了视线,好像对他并不感兴趣。
再之后,他的状态有了一些起色。
监查队要找他们,首先是阻止他们出境----因此轨道站、传输点都是不能去的。然后就是预计他们的路线----从这一点来说,李凌超选择和雷一达一起行动而没有联系邦外势力,其实反而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他不能确定监查部门掌握了多少,是否已经由他怀疑到多彩,是否已经知道了第四代核心算法外泄的事情。所有他们可能联系的人、可能寻求的帮助,监查部门都会严密监控。
除此之外,由于雷一达现在没有身份,因此可能警方也已经被调动起来了。
李凌超从垃圾堆里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冻僵的手脚,左右看了看。这条街是和主干道平行的一条路,高峰期起到疏导交通的作用,路边店铺多是些餐厅、小吃店,有一家书店,还有一个通讯带维修点。他朝那个通讯带维修点走过去。
这条街的情况和临川后巷有些接近,一侧是店面,另一侧是一个院子的围墙。没记错的话,这个院子可能是西京高能物理所。院墙不高,但上边架的红外围栏可能有五六百米。李凌超琢磨了一遍手上的东西,最后返回垃圾堆挑了一袋垃圾,捏着鼻子提到了路对面。现在行人已经很少,他等最后一个能看见他的人进了一家餐厅之后,把垃圾袋抛进了高能所的原子。
墙上的整个红外围栏爆闪了一下,应该是摄像头的闪光照明。高能所的安保人员可以清楚看到是有人往墙里扔了一袋垃圾。李凌超又接着扔了第二和第三袋,想着总要有人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