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站在宿舍楼阴暗的走廊里,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怪物”。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个重影,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时间有无数个身影相似的少年出现在他眼前,他们灵活的四肢上下摆动着凑成一具具鲜活的躯体,而后在转过头的一瞬间,以各种方式死去。
以各种方式死去。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握紧了手里的电棒。
十分钟之前,程明雀还“活着”。
也许不能用“活着”这种奇怪的方式来下定义,但存储在箱庭中年仅15岁的“程明雀”,确实只能算作程明雀本人的思维数据。
这个数据上传于上一次,也就是第三次的“箱庭计划”。
新纪元后“游戏”作为人们生活中的一种重要的娱乐方式获得了政【府的大力支持,具体表征为相当严苛的分级制度,以及“投影型”和“沉浸型”两种固定的运行模式。
顾名思义,“投影型”就是直接由移动终端构建在现实中的一种半虚拟游戏,玩家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游戏场景,也可以看见自己的家装设施。这种游戏的特点在于“方便安全”,玩家睁开眼睛就能脱离游戏,闭上眼睛就能进入游戏,一般不会产生什么心理负担。
但是另一种就要危险得多。
“沉浸型”游戏大多构建于个体的思维之上,相当于你闭上眼睛,而后转瞬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它的优点在于体感性更强,真实度更高;缺点在于,很容易出现玩过头忘记脱离游戏,以至于现实中的身体出现各种生理问题的悲剧。
为了防止玩家出现生命危险,游戏制作者通常都会规定一个上线时间,并且严格把控玩家的健康状况,及时提醒玩家脱离游戏。
然而箱庭作为典型的第二种游戏,没有任何与现实相关的交互模式。
并且,直到现在,它都不存在脱离游戏的按键。
这其实是相当不公平的设计,某种程度上该游戏的制作方甚至可能面临白塔的终身监禁。然而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一方组织对事态发展加以控制,也可能是因为伸手的机构太多,以至于这件事反而不太好控制。
陈彦其实比这部游戏里当前在线的所有人都要明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可能根本无法脱离这个游戏。
因为这个游戏,原先根本不是个“游戏”。
“箱庭”这个名字起源于曾经的“seed计划”,实行至今已有12年时间。第一届被试开始于9年前,算到现在,他们当前所进行的这场实验应该是第三代。
是的,实验,按道理说所谓的“箱庭计划”,只是个用来测试相关试剂人体实验。
这个实验本来不应该在年前开启,它的原定时间是今年的8月份,也就是小朋友们的暑假时间。所选的被试也不应该是现在这些普通人,而是一些更“专业”----或者说“经历过相关试剂注射的实验体”,就像曾经的第三次箱庭计划一样。
原本的测试地点是在科学院位于废都的一座地下基地内,所有的被试都会被严格监控机体上的各方面数据,以保证人体实验的相对安全。
现在的状况,明显是意外。
----也许更明确一点,这个现状可以被称之为“蓄谋已久”。
三个月前刚入秋的时候,elf公司宣布了他们对新游戏的设想蓝图。引起科学院注意的首先是这个糟糕的游戏名称----“箱庭”看上去就是针对“箱庭计划”的恶作剧。
科学院插手了吗?他们不可能不插手。
盲目乐观必定导致失败,防微杜渐才是科学院这帮被害妄想症患者的日常。他们在elf的发布会之后就以各种名义施以“援手”,然而收效甚微,他们的插手并没有对“箱庭”的开发进行产生任何干扰,甚至间接性推动对方加速了进程。
elf公司关于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那位身家清白到一看就是履历造假的许景琛先生,看上去就像一位专门因为这个游戏而开发的虚拟管理者,行踪不定,信息不明,根本不可能被任何外物威胁到。
没有人能停下“箱庭”的开发,就像此刻,没有人能关掉运行中的游戏。
这听起来就像个谬论,可它确实发生了。
就像在大约一个半月之前,“三代eve具有对“箱庭”的控制能力”原本也是个谬论。
这场游戏开始得令人措手不及。
不过对陈彦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十分钟前他和程明雀还走在宿舍的走廊里,“狩猎模式”的开灯机制就像是赌桌上的赌大小,一般只有两个结果,所以每走一步相当磨炼人的心脏。
走廊上所有的灯都装在右手边的墙面上,按照方位来说就是靠更近印桐他们的方向。陈彦和董天天想开灯势必要先抹黑前行一段路,顺便绷起十二分的精气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不是什么好游戏,点亮439门口的灯时,程明雀觉得自己比操场上跑了两公里都累。
走廊里没有丧尸和怪物,或者说除了那些堆在门口的残肢外,连个多余的物件都没有。程明雀摁着墙上的开关长吁了一口气,过度安静的环境让他紧绷的神经有些不适,这不是个好状态,于是他主动挑起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