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教会了少爷生命远比尊严重要,教会了少爷yù_wàng等价于要付出的代价,教会了少爷阳奉阴违和不择手段,教会了少爷什么叫爱与希望。
她说:“我有个弟弟,名字叫雀。我希望他飞出去,就像那些在泥地里啄食的小家伙一样。”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姑娘正披着衣服坐在废墟中的阳光里。她的身下是坍塌的瓦砾中唯一一块保存完好的砖墙,头顶是杂乱的钢筋水泥中切割下来的“窗”。
这里是废都的“安乐窝”,是人们“释放私【欲”的地方。漫布在空气里的腥膻味揉着永远散不去的血腥,黏成地面上污浊的花纹,15岁的小姑娘有着最娇俏也最柔软的身段,斑驳的背脊上殷红的血迹就像盛开的曼陀罗一样。
陈彦站在阴影里,垂眸看着她苍白的脚踝。
他说:“好,我记住了。”
可我没做到。
陈彦想。再一次见到程明雀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校医院的走廊上。
15岁的少年有着和姐姐如出一辙的样貌,背对着夏末如火般灼热的夕阳,瞳孔中的三分笑意化作震惊,又渐次坠满了滔天的怒火。
他是鲜活,鲜活得宛若盛放的红莲。
可他就要死了,陈彦想,当他踏入这里,走进诊疗室,当他坐在实验台上的时候,他就要死了。
----我是刽子手。
陈彦想。
----我会成为杀了他的刽子手。
他握着针剂的手指开始发抖,不足指甲长的液体就像一团炙热的火苗,烫得他四肢百骸都在抽痛。他站在诊疗室里,看着15岁的小少年背对着他爬上实验台,他的身影那么瘦那么苍白,飞扬的蝴蝶骨就像一对脆弱的翅膀。
那一瞬间,陈彦就像看到了当初那个坐在阳光下的小姑娘。
她说:“我给他起名叫‘雀’,希望他可以像鸟儿一样。”
陈彦听到针尖刺破皮肉的声音。
细小得,就像鸟儿扇动着翅膀。
……
通话接通的电流声灌进安静的房间,陈彦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先是无意识地看向对面床上的程明雀,而后又收回视线看向了漂浮在半空中的虚拟光屏。
属于团队语音的界面正开着,印桐的头像旁亮起了一个小小的声音符号,随着音量的大小逐次填充着半透明的栅格。
“陈先生现在方便通话吗?”
14:20,陈彦偏头看了一下光屏上的时间,还有40分钟。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将座位从椅子上挪到了床上,伸手摸出口袋里的电棒把玩着,视线越过晦暗的阳光领留在对面程明雀的脸上。
少年脖颈处的血早就止住了,被染红了一大片的床单温柔地包裹着他纤细的身躯。屋子里弥散着挥之不去的血腥,陈彦抿了下唇,握着水瓶又灌了一口。
“你们商量好了吗?”他轻声问道。
“我们需要商量什么呢?”光屏对面的印桐似乎笑了一下,“陈先生一直都没给我们留下选择机会不是吗?”
“你可以拒绝我。”陈彦说。
“我不拒绝你,”印桐叹了口气,“我答应你。”
“我答应您了,麻烦您告诉我,请您教教我,我们要怎么通关这个游戏吧。”
第131章 规则
黄昏,18:10,遥远的下课铃声渐次漫入沉寂的空气。
印桐趴在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贴着冰冷的桌面无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他刚从睡梦中苏醒,浑浊的意识里塞满了杂七杂八的记忆,粘稠的思绪就像一坨煮过头的粥,每一下呼吸都能搅出一股发臭的糊味。
窗外是黄昏,蒙着一层浓雾的天色红得宛若一袋过期的番茄酱,咫尺外的窗户玻璃上像是沾了什么污迹,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了一个奇怪的影子。
他屏住呼吸,慢慢坐直了身体。
那是一团血迹。
黏着在玻璃窗上的血迹早已黑得发臭,印桐挺直了腰背坐在座位上,看着殷红的天边有个细小的黑影以不同寻常的速度冲了过来,一头撞在冰冷的玻璃上。
又是一团血迹。
他低头看向在床沿上一晃而过的小鸟的尸体,忽然意识到教室里似乎还有一个人。
潜意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们通常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就像落叶、或者某些细小的虫卵,停留在人们意识的盲区里。
一旦被注意到,就会显得格外诡异。
印桐猛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桌椅。
在他的正前方,这间教室第三排的地方,正背对着他坐着一位悄无声息的少女。
这个形容词或许不太恰当,但没什么比它更能清晰地描绘出此刻印桐所感受到的场景。那个背对着他的小姑娘就像是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边缘,亦或是她始终坐在那里,只不过先前都无人注意。
就像那些停留在盲区里的小虫子,它(她)一直存在,只不过无人注意。
于是,虫子(她)动了。
坐在第三排的少女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绷直了腰背看向紧闭的教室门。
她的身前堆叠着大片以一种奇怪的角度维持着平衡的桌椅,整个人就像坐在一片坍塌的废墟前,转头的时候腰背也始终保持着直立,就像一个不受ròu_tǐ拘束的木偶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