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收到的第二封信。
拜情人节大清早的第一封信所赐,他这两个晚上噩梦的血腥程度简直突飞猛进。兴许是节日里特殊的虐狗气息集合了单身狗们浓浓的怨气,印桐总觉得自己这些天无论做什么,都能感觉到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就好像有人在看着他,一遍遍用视线描摹着他的躯体。
这种恶心感不仅存在于他的生活,还坚持不懈地灌进了他的梦境。要说这感觉和眼前的信没什么关系,印桐自己都难以相信。
毕竟这也太巧了。
可能有什么关系呢
他捏着信封的一角来回翻看了一遍,只觉得这东西太过特殊,实在没什么能令人放心的地方。新纪元94年,由中央端脑控制的个人移动终端已经成为了通讯的主流。植入手腕皮肤下的微型芯片代替了老式电话等电子设备,在开源节流的大政策下,早就将纸制品驱逐出了平民市场。
印桐实在想不通,连马桶都改成自动喷水的了,一封邮件不过瞬息就可以到达收件人信箱,谁会那么无聊写信浪费时间?
“您爱人可真有情调。”
快递小哥关了移动终端投影出的虚拟光屏,颇为感慨地赞叹道。印桐抬头看见他促狭的眼神,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
是了,纸制品早就成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工艺品,在正常人看来,这玩意除了用来谈情说爱外,实在没什么别的意义。然而唯一的答案在印桐眼里却显得尤为可笑,他这人日常生活单调乏味,上下班接触的人屈指可数,通讯列表一滑到底有一半都是供货商,哪见过这种闲的没事还要飞信传情的土豪?
他离群索居得宛若一个空巢老人,脱离开小金主的掌控后更是巴不得孤独终老。谈恋爱在他这里可是个相当奢侈的行为,风险与危机并存,没有实际的报酬不说,搞不好还会命丧当场。
所以“爱人”?开什么玩笑。
然而排除爱人的选项,剩下的答案更令人匪夷所思。在印桐的印象里,通过信件开场的六成是悬疑小说,三成是恐怖游戏,剩下的一成对半分,基本不具有什么参考价值。
然而前两者无论哪个都令人头疼。印桐觉得自己当前的生活状态已经够跌宕起伏的了,实在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恶作剧来陶冶情操,所以前天收到那封信的时候,他本来是想退回寄件地的。
“抱歉抱歉,这封,也没有寄件地址。”快递小哥看着印桐翻找信封的动作,塌着眉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前天回去问上一位派件员了,他说他也不知道,这信挺奇怪的,我们实在没有地方可退。而且它还签了贵重物品的协议,您要是实在不想要,回去烧了毁了都行,就是,”
快递小哥向后退了半步:“就是,您可千万别再说要还给我了。”
他一边收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光屏,一边挥手笑着告别。印桐从他的背影中莫名读出了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心想这事态发展越来越奇怪,还真像什么悬疑小说的开场。
他关上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拎着新收到的那封信回到卧室里。床头柜上前天收的那封才拆了一半,正露着半边毛躁的封口彰显着自身的存在感。
秉着先来后到的原则,印桐还是丢开手里那封,先拆了前天收到的第一封信。
信封里装着一篇日记。
第2章 .第一封信
第一封信里装着几页发黄的日记纸,看上去就像刚从哪个本子上暴力撕扯下来,边沿还残留着杂乱的毛刺和被迫断开的墨迹。
少年人青涩的笔迹夹带着无法抹去的张扬,宛若年轻的将领在纸面上拓土开疆。印桐抚摸着那些龙飞凤舞的字迹,心道这日记里的笔迹和信封上的落款可真是大不一样。
就像是一个人的少年时期和青年时期,信封上的落款明显更沉稳一些。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下,翻到开头扫了一眼。
这是一篇写在9月13日的日记。
……
【9月13日,晴】
虽然很抱歉,但我真的不是很喜欢指导员。
早几年温禾那小子离家出走的时候我还在幸灾乐祸,他被“父母之命”强行绑定的娃娃亲听说是他哥们,兄弟关系一夜升级,吃个饭都要被人啧着舌头点评个“天造地设”。
他觉得尴尬,一脑袋扎进大西北,意图借着奉献国家逃离现实。我笑他人怂气短,这事要是落在我身上,谁给我拉郎我给谁下套,势必要搅得所有闹事的家伙不得安宁。
开玩笑,我愿意跟谁待在一起,关你们什么事?
结果这话说了没几年,我就被坑了。
月初的时候我被父亲扔进了这所寄宿学校,甫一跨进大门就直接被拉去了校医院。先体检后审查,那帮白大褂把我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个小时,然后动了个小手术,取走了我手腕上的移动终端。
身为新纪元中央城的网瘾少年,你可以逼我读书学习报效祖国,但你不能把我的网给掐了。断网之仇不共盖天,要不是我当时还麻药没过,嘴里套着开口器,手脚还被拷在手术台上,我当场就会扑上去和白大褂们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现实总是骨瘦嶙峋的,我只能看着那些白到反光的医生们从我手腕中取走了什么,用镊子夹着,“叮”地一声扔在托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