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薄福的孩子。
文家就我一个嫡孙了,我爷爷很慌,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寿”。文寿,文韬武略福寿绵长的好名字,还把雕龙园里什么桥廊花窗门板梁柱全都雕了寿字,指望我能平平安安活到老。
我满周岁那年抓周礼办得特别隆重,连我那个缺胳膊的苦逼老爹都被老爷子从黿江轰了回来。据我娘说当时摆了满桌的笔墨纸砚奇珍异宝,我哪个都看不上,到处转圈圈。我爹是个粗人,就知道习武,对这些封建礼节玩意儿很不以为然,看着我转了半个时辰终于不耐烦了,就叫我娘拿了个莲蓬他暗戳戳蹲在角落里磕。他就剩一条胳膊了,做什么都不大利索,磕着磕着滚了一地绿油油的嫩莲子。我在桌上转了三圈巴在桌缘上看他磕,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翻身就滚下了桌子。
全场围观人员顿时都吓得魂飞魄散鬼哭狼嚎。最后是我爷爷心肝宝贝儿地乱叫着把我从地上捞了起来,被捞起来的时候我手里还紧紧攥着一颗莲子。
老爷子看见在黑暗的角落里磕莲子的我爹,勃然大怒,说这什么玩意儿都是,文翔你滚出去。宝贝寿儿来重新抓。
抓周抓了那就是抓了,哪有重新来过的道理。大家都很尴尬,我娘赶紧出来打圆场:不是,爹您看,寿儿抓了莲子寓意也很好啊——莲子连子,连连有子,说明文家将来定要枝繁叶茂的。再者莲子清如水,生成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也是清高风雅之象啊!咱们寿儿将来肯定是一介清雅贵公子。
我娘也不愧为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就是有文化,能掰,哄得大家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她后来发现我长成雕龙园抠脚最利索的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让时光倒流回那天,把我丢给我爹和着莲子一起磕掉算了。
听完我娘的话,老爷子脸色才缓和了一点。他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沉吟半晌,说倒也是个好兆头,命人在莲子皮上穿了个细孔,给我当颈链带。
我就很好奇了——他们难道就没人想到莲子吃起来是什么味道,没想到它一辈子都要心里苦吗。
不过后来想想,其实这也是天大缘分。六月就被采撷的嫩莲子,还未长成便已经落蒂,与我这先天不足的薄命儿岂不绝配么。
第10章
小孩子长起来特别快,我两岁的时候就会满地乱跑了。
我们家对我的教育方针就贯穿着一个“宠”字法,要吃给吃要玩给玩要搞事情给搞事情,还带我出去浪呀么浪打浪。
对了,忘了说了。我爷爷打自从朝堂上退下来也并没有闲着,组织了一堆东林党老朋友建立了复社,成天没事就游个湖拽个文啥的。我跟着老人家耳濡目染多年,在文家几乎把我养废的宠溺下居然也没长成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纨绔。
我一直觉得我某种意义上也是个聪明伶俐极了的孩子,比如说爷爷教我写字赋文我就会写字赋文,我娘教我弹琴对弈我就会弹琴对弈,我爹教我喝酒……我一炷香就学会了怎么像他一样抠脚,两天就能抠得比全府上下谁都利索。
我爹被爷爷抄起鸡毛掸子一边骂孽子一边追着打了半个雕龙园,全勾吴街都听见了我爹的哀嚎。我就施施然蹲回我自己的院子里继续搞事了。
文人墨客八大雅事,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我跟我爷爷学会了诗书画,跟我娘学会了琴棋茶,跟我爹学会了酒。最后一项花,便无师自通了。
六岁那年我迷上了种花。我从我娘院子里拆了两枝茉莉花回来种,一个夏天过去只长了两片叶子就枯死了。我从我爷爷屋前挖了兜紫藤萝来插,隔年春天芽都没发。我很绝望,觉得我跟植物可能没什么缘分,我磕着莲蓬的爹就从我屋前路过,一边呸呸呸地嫌我文酸,一边把芯儿长苦了的老莲子扔在我笔洗里。
结果就几天功夫,莲子发芽了。
我欣喜若狂,觉得这是天大的缘分。虽然那几颗可怜的菜莲子因为笔洗换水被倒进了我住处门口的池子里——后来长成了一池子荷花不说——但是我幼小的心灵里就此埋下了一颗想要开花的种子。
七岁那年,我把颈子上串着的那枚莲子种了。
我认真地问了我爹在黿江认识的微莲苑的苑主莲花怎么种,他教会我文人的种法。
蓬子磨薄两头,入蛋壳使鸡翼之,俟雏成取出。燕巢泥加天门冬十分之二,捣烂拌匀,植于小器中。灌以河水,晒以朝阳……
这是我亲手种的第一盆莲花。
第一年它发芽,只长浮叶。我小心翼翼地将它定植了,它却没有立叶。也许它和我一样早产虚弱,需要细心养护的,我原谅它。
第二年翻盆的时候我从燕巢泥里将它的嫩藕翻出来,重新施底肥,以标准“藏头露尾”法定植,日日关照时时留心,它一年到头立了两片叶,花苞哑的都没见着一个。
第三年再翻盆,我将它整支活埋。它长势蔫蔫的,只长了浮叶就没有后文,越来越敷衍。
第四年我实在懒得管了,随手往陶鱼缸里一扔,它爱咋滴咋滴去。
就这么一扔,扔出问题来了。那根藕还是莲子的时候毕竟被我贴身携带了太久,吸了太多活人生气,竟硬生生成了精。扔完藕第二天我被太阳晒醒来,睁眼一看床前蹲着个雪玉可我埋进土里吗……?我快晒裂了。”
……岂一个惊悚了得。
我种的碗莲成了精,这是件大事。我把这节藕拎起来吱哇乱叫地找娘,哭着说我见鬼了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