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脸,轻咳几声,楼千弦禁不住侧头,眼角的余光飞快掠过。洛蓝抹掉唇边的血沫,腿边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一睁眼,便见那少年颤颤巍巍地攀着石台,对上他的目光以后,不知所措愣怔原地,“我不是……”
“嗯,是我冷。”洛蓝顺势将少年抱起,放到腿上,别好领口,将少年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密不透风。一切事情收拾条理,便让他背靠自己的胸膛。霎时间暖意升腾。洛蓝说,“睡吧,我在。”
颤抖的纤弱身体终于松懈。过了许久,揣入怀中的少年呓语一般轻声乞求,“我想回家。”
荒废的神庙内,就余一神一人。风声,水声,雷声,竹叶声,统统归于沉寂,仿佛万籁俱寂的无垠长夜中,好像伴随了谁人的叹声,以及一句迟来的应诺,道,“好。”
三日后,一仆人急匆匆拐入大宅,他喘着粗气,“楼千弦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嘈杂热闹的府邸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众人慌乱、错愕地眼神中,长守宅子的老家仆齐叔缓步踱来,他故意佝偻身体,小心翼翼搀扶着身侧的小少年,慎重的态度,一如对待易碎的奢侈品。
楼千弦放眼望去,十数张陌生的嘴脸面面相觑,一个身体丰腴,皮肤保养地很好的女人拿帕子遮了遮嘴角的鄙夷冷笑,“老齐,我可是听说大人一家都葬身鱼肚子,你甭是随便抓个阿猫阿狗来忽悠咱们,辱没了大人的门楣。”
老齐叔亦不懊恼,甚至没讲女子的找茬放在心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伺候少年的谨慎态度清晰明瞭地昭告着一件事,这人,的确是奇迹般幸存下来的楼家遗孤。楼千弦坐在家主的席位上,这并非他首度来到父亲的故土,不过眼前这些自称为他远房亲戚的人,他从来没有印象,父母曾经同任何一位有过任何交集。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的披金戴银,有的粗衣麻布,均忙不迭上前嘘寒问暖,关切之情尤为诚恳。更有甚者,悲恸之深,竟掏出帕子,擦拭眼角的水渍。这些人一直待到深夜,才依依不舍散场离去。
到后来,自诩为楼千弦亲戚的一行人自此亲力亲为安置楼千弦,又重金聘请来大夫为稚嫩的家主调养身子。奴仆络绎不绝,无一不携来贵重的上好补药。隔三差五叨扰楼千弦一次,以确无恙,差点没把门槛给踏破。
如此亲情脉脉的日子持续了数月。一天夜里,当初质疑楼千弦身份,后自诩他姑姑的胖婆娘找上门来,两袖清风,唯独随了个年轻的仆从。
一入门,便端足了女主人的架势,使唤起老楼家的家仆,斟茶递水,张罗晚膳。待众人忙得不可开交,故作亲昵扯过楼千弦,作闲话家常状,“久闻老楼家底蕴深厚,京中盘下铺子十数,可别松懈了,令那些刁奴钻了空子,耽搁的账子。”
近日来,楼千弦在老齐叔的指点下,正忙于父母的身后之事,恰是焦头烂额之际。这姑姑婉转提点了几句,仍说不到点子上,楼千弦年幼,涉世未深,一板一眼的应答,愣是没有正中这姑姑下怀。几番周旋,这姑姑就有些恼怒了,拔高声调,气急败坏道,“你业已归来数月,铺子莫不成从未送来租子?”
老齐叔耳尖,闻声而来,总算明白了这婆娘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胖女人拉不下脸,甩袖搪塞一句身子不适应,领过奴仆打道回府。怎料她的行径走漏了风声,翌日一早,天色泛清,便有一行人结伴而来,声势浩荡,硬闯楼宅。
众人熙熙攘攘,唠唠叨叨,似乎在争拗什么事情。远远瞧见楼千弦的身影,纷纷蜂拥而上,将其拢个水泄不通。楼千弦不得其解,便说,“我业已无大碍,劳烦诸位挂心。”
彼时,一鼠目獐头的财主故作清高地朝楼千弦作揖,挺了挺腰封,咧嘴笑道,“此番前来,看见楼小少爷身体无碍,我等倍感欣慰。”
突然,那财主脸色一沉,似是忧心忡忡,“我同令尊兄弟一场,实在不忍折煞了小少爷。几经思虑,楼小少爷尚幼,看顾铺子田产颇为耗费精力,若你相信我陈某的为人,可将部分转至陈某名下,代为管理,他日楼小少爷长大成人,定如数归还。”
说罢又深深一作揖。财主的话像点燃了火引子,被抢了话头的亲戚不甘示弱,推搡着挤到楼千弦面前,一一述说自个儿愿略尽绵力,替楼千弦分忧。老楼家的家业几乎都被念叨过一遍,巨细无遗,比专门记录的帐子还要清晰。
“您看,我们几个月下来,又是人参,又是鹿茸,又是何首乌,不要钱地往少爷手上送,此等小要求也推拒,也太不像话了吧。”众人见楼千弦连连后退,一个箭步冲上前,攥住他的胳膊。下手不知轻重,楼千弦吃痛,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说话间,竟然有人掏出了早就撰写好的契子,要楼千弦押署。老齐叔眼见对方人多势众,悄悄支使仆人去报官,自个儿则强撑着年迈的躯体,将小少爷护在身后。
“老不死的,我今天就替老楼家好生惩治你这刁奴!”他们义正辞严而拳脚相加,根本不曾考虑会否伤及老仆身后未及志学之年的小少爷。
好不容易等来了官兵的严令驱逐,群众方忿忿不平一哄而散。老齐叔脸颊乌青,披头散发亦无暇顾及,卑躬屈膝向楼小少爷告罪,询问他是有否伤及哪处。
待把人撵了出去,官差折返回来,并无告退的意思。齐叔疑惑不解,那两个官差相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