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骑电瓶车的小伙子说他记下了车牌号码,也有人表示目击了现场情况,伤者当时站在车辆左前侧,而肇事车辆突然启动,趁着一波人潮刚过去,闯红灯开走的。
有人特意车牌号,有人描述事发情况,有人拍照录视频,也许还有人报了警,但是除了苏城和一个穿卡其色棉质半身长裙的女孩儿,再没有一个人俯下身问一句,你怎么样。
顾成目光扫了一圈,围观群众表情各异,担忧、兴奋甚至嬉笑皆有之。
球场上看众生相,尤其反超或绝杀这类时刻,特别有意思。
这时依然有意思。
并不有趣,但是有意思。
苏城打了110,接线员询问了基本情况,告诉他交通事故请拨打该地区交警队电话,苏城按照她给的电话打过去,对方仔细问了事发地点,说十字路口西边归他们管,东边是另一个区管辖,于是又给了一个电话。苏城气得不行,对于这样的所谓事故处理程序和辖区划分,吐槽和讲理也没什么意义,不如直接锤,除了暴力还有其他解决的途径和必要么。
两人把伤者搀扶到路边,那人靠着广场外围的矮墙坐了。穿长裙的女孩儿见有好心人帮忙,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说有事就先走了。
有警车停靠在路边,下来一个巡警,大致看了下现场,见伤者没有大碍,又听说已经打过交警队的电话,便说让他们自己等一会儿,他还有事先走了。苏城原本就有气,当场叫他站住,厉声喝问还有什么比人民生命安全更重要?那巡警被他正气凛然的质问搞懵逼了,反应了一会儿才嗤笑出声,倒是并没反驳,只是他的表情、嗤笑和眼神,无一不在说明,不说话只是懒得搭理你,你这可笑可怜的“人民”。
顾成拉住他一只手,用力捏了捏,接着竟然把人拉到怀里,拍了拍后背。一触即分,很快,就像是寻常的安抚和宽慰。苏城本来正在生气,给他这一下堵住了,有点吃惊又有点温暖,害臊的同时还心虚,各种情绪在身体里突突乱冲,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伤者的手机被碾坏了,真正的碎成渣,尸体残渣还在柏油路面上泛着光,继续经受过往车辆一次又一次的碾压。他缓过来一些,借苏城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苏城这会儿才有心思端详他。三十岁左右,眉眼周正,称得上英俊,虽然灰头土脸,且精神不济,但看上去并不狼狈。苏城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人很怕疼,但死活却不怎么重要。
伤者打完电话,向他们道谢,并说自己一个人没有问题,就不耽误他们了。苏城说没关系的,然后看顾成。他突然发现顾成今天很沉默,虽然平常话也不多,但今天的沉默不是来自于性格,更像是情绪,这让他看起来实在不怎么热心。
顾成拉着他走远几步,低声道:“不能陪你了,我有朋友出了事,需要我帮忙。”
苏城吓一跳,“什么事儿,严重么?”他想说我陪你去吧,又看伤者坐在那儿孤孤单单的。顾成知道他怎么想,“人没事儿,可能闯了些祸,我得去看看。”苏城连忙道:“你去你去,等会儿这边来人了,我就去找你。”顾成没再多说,转身去路边拦了辆车走了。
不一会儿交警队来了人,而很快那辆肇事车也开了回来,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收到了警方的警告或拦截。那是一辆橘色和黑色混搭的改装suv,造型很张扬,同它的主人十分契合——二十来岁,年轻男孩儿,黑框眼镜,头发根根朝天直立,图案抽象的白色t恤,裆都快要掉到膝盖的黑色裤子,脖子上挂着一串狗牌,在太阳下泛着闪亮的金属光泽。
交警先要双方的证件,伤者那辆经济型轿车还在中间停着,苏城帮他开到路边,又拿了驾驶证和行驶证下来。大约是出于习惯,总要翻看检查一下证件与人、车是否一致,苏城看到了伤者的名字,安慎行。听起来还蛮有文化的样子。
交警边看证件边做询问,看架势是准备当场调查、调解。安慎行声音不大,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或者愤怒的情绪,他只是很坚持,“我要先去医院。”
肇事司机显然暴躁得多,他从车里拿了钱包出来,在安慎行脸前面晃了两晃,啪地一声摔在车前盖上,“要多少自己拿。”这态度太容易招黑,他却不顾交警难看的脸色,说:“你等会儿,我要给我爸打电话。”
安慎行道:“警官,我现在很不舒服,稍晚会配合调查。给你爷爷打电话都没问题,等着收传票吧。”
他只是告知,并不是要征得谁的同意,更不打算再多费唇舌,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交警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如果当事人休个克吐个血他也很麻烦,但肇事司机却不干,安慎行听他在后头骂骂咧咧,甚至感觉他已经要扑上来,然而下一秒忽听啪叽哎呦,好大的动静。安慎行微微侧转身瞥了一眼,无声地笑了出来。
那个心肠很好的男孩子跟着他到了车边,安慎行坐进驾驶室,冲他微笑,“谢谢你。”苏城道:“你要自己开车?刚不是打了电话?”安慎行道:“我打电话是安排医院。”苏城挠挠头,不大明白他的思路,“实在不舒服我送你吧。”安慎行似是思索了一下,“麻烦你了。”
安慎行从储物柜摸出一条士力架,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却半天听不见咀嚼食物的动静儿。苏城看他仿佛晕过去一般,怕再出什么问题,赶紧“喂喂”地叫他。安慎行睁眼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