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比划出来的人,同五皇子的形貌年龄通通吻合。谢轻裘心里复杂难言,叹了口气。正巧走到巷口,他挥挥手示意小哑巴不用跟着他,一个人慢慢往池府走去。
刚进池府,就明显觉得气氛不对。谢轻裘走回自己的屋子,三角眼的妇人又来送药,在屋内踱来踱去,脸上惶急一片。
谢轻裘:“怎么了?”
妇人哆嗦着手捏着绢子:“你把大少爷给打了?”
谢轻裘冷然道:“不错。我叫他从步辇摔在地上,踩了他的手,还拿刀好好磨了磨他的脖子——怎么,要问我的罪吗?”
他说一句,妇人就鼻翼扇动,喘不上气来一般呜咽一声,到后来,简直像要昏死过去,两眼的眼白一颤一颤:“你——你哦你,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你这样,你这样,你——要不是老爷出事,夫人怎么饶得了你!要不是老爷出事——老爷——”
她拿绢子捂住脸,浑身抽搐,撕心裂肺地嚎啕起来。
谢轻裘拧着眉:“老爷?他出什么事了?”
妇人的哭嗓尖得要把人耳朵刺穿:“老爷刚才被衙门的官差给抓走了!——”
谢轻裘愣了一下:“什么?”
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活像天塌下来砸在她头上:“老爷、老爷被人带走了,说他牵扯进什么案子里。夫人哭晕几回了——这造的什么孽哦!要是治罪,奴仆们都打杀发卖出去,可怎么办?啊?过年前我请人给咱们老爷算了一卦,说今年犯小人……造孽哦,这可怎么办?”
妇人面如死灰地絮叨着,谢轻裘脑子里却浮现出一个人。他眯起眼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第二天天还未亮,谢轻裘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他睡眠一贯很轻,一点响动都会醒来,躺在床榻上,听见远处隐隐约约的推搡呼喝声,“他在哪?”“都给我滚开!”“把他带过来!”男人粗嘎的喝骂和女人尖利的哭号混杂在一起,大清早吵得人头皮发炸。
谢轻裘拧了拧眉,从床上下来,梳洗穿戴整齐,还没往外走,门突然被人踹开。
几个差役打扮的人气势汹汹闯进来,中间一把浓须的男人厉声喝道:“案犯在此!给我拿下!”
谢轻裘被人扣着手腕压着肩膀,往前走,刚出门,一个状如疯癫的女人扑上来,被一个差役挡住了。那女人脸色惨白,双眼赤红,指着谢轻裘大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池家哪里对不起你?!我周亭哪里对不起你?!你居然杀了我的大儿!”
“他是你哥哥!你居然杀了他!我要你偿命——给我儿偿命!你们放开我!放开!都给我滚!”
周围丫鬟仆妇哭的哭,拦的拦,有的道:“夫人别伤了自己。”有的道:“官家必定能还我们大公子一个公道,夫人要仔细您的身子——老爷不在,池家全靠夫人撑着啊!”
什么?
谢轻裘遽然睁大眼:那个池大公子死了?还说是他杀的?
他几乎要被这吵吵嚷嚷、你推我搡、乱作一团的荒诞场景逼得笑了。索性冷下脸,任官差将他押解着,关进大牢里。
谢轻裘被关进的应该是重刑犯的牢房,脏污不堪,极其狭小,临近的牢房里没关什么人,却能隐隐听到一些犯人熬刑时的惨呼哀嚎声。在这阴森无光的地方,听起来格外可怖。
一直没人来提审他,大约还有流程没走完。
谢轻裘想靠着,又嫌脏;想睡,却被无时无刻不在的抽泣和惨叫吵得眼也闭不上,身姿倨傲地坐在地上,沉着脸,恨不得团个布团,每个吵闹的犯人嘴里塞上一个。
大约到了深夜,隔壁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血肉模糊、几乎只剩形状的人被扔进来。那人浑身像是拿铁刷子刮过,血肉丝丝缕缕垂散着,脸上被烙铁烙得五官都看不分明,两只眼大概都瞎了,和烧焦的皮肉黏在一起,嘴像个空荡荡的血洞,发出呜呜啊啊的哽咽声。
离这人三间牢房的犯人,大约都心惊肉跳、不能入眠了整整一晚上。有几个胆子小的,发出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谢轻裘眼皮也不抬,坐在原地,神色可见没睡好的负气,面沉如水,嘴角紧紧抿着。
一连几天,饭菜都是馊的,谢轻裘的隔壁牢房时不时扔进一两个受重刑的犯人,没人医治,伤口腐烂,血腥味和腐臭味混杂在一起,恶心的人隔夜饭都要呕出来。
突然一天,两个差役打开谢轻裘的牢房门,将他提了出去,推进重刑室内。
铁钩刚刷闪着森然的寒光,烙铁搁在炉内,火星啪啪炸裂出声响。
一个人正拿刷子刷一条粗长的麻绳,麻绳里埋着数不清的细小钢针,刷子把针头刷得竖起来,将犯人摁在上面拉扯一道,浑身皮肉都能刮花。
一人将谢轻裘绑在行刑的木桩上,另一人道:“这可不好。解下来,拴着小手指头,吊在顶上去。”
上来一人,将谢轻裘两个大拇指用细牛筋绳拴在一起,吊在梁上。
牛筋绳吃肉,慢慢箍进皮肉里,像千万把细小的刀搅着两指的筋脉,狠狠拉扯。谢轻裘两世为人,从未受过这种磋磨,冷声道:“不先审问,就来动刑。按的是本朝哪一条律法?”
一人粗嘎着嗓子喝道:“那池大公子暴毙,不是你做的?还要审什么审?”
谢轻裘:“为何一定是我?”
“怎么会不是你?你白天将他从步辇上摔下来,踩他的手,打他的脸,拿刀划伤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