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呈衍原本只想同她敷衍几句,把两人那间接的龃龉揭过就算了。然而汪可薇这一番话,却把他的兴致调上来了。难怪慕沁雪曾说这女子见解独到,交际手腕更胜于汪复城。单听她这番通透的抽剥见底,就明白她果真是配得上才名显赫。
便露了笑同她说话:“汪秘书长这番见识,别说于女子中无与伦比,就是在一众男子中间,也算是瑰意奇行。你既然如此通透,怎看不透说你半老可怜的人,会是我吗?我真想求取你,自然往天上夸你,这么贬低你是给自己下绊子。说你这话的人,不是嫉妒你人生快意,就是忧心你孤懒无依。我既不需要嫉妒你,那自然就是有人忧心你了。忧心你的人又必定是你最亲厚的那个,除了你父亲,还会有谁?”
汪可薇未必不知是汪复城添油加醋,却因那是自己父亲,恨不上去,就只能把矛头冲向外人。只是她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娇女子,听了蒋呈衍这番条理分明的分析,敛笑正言:“蒋先生是个很会讲话的人,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推得一身清白。你真没有通过结亲谋霸业的心,又何必无中生有与我父亲多嚼舌根?你可知你这行为自私至极,是在为我招致无端的麻烦?”
蒋呈衍一肚子冤枉,也不能推脱说是自家大哥做的好事,毕竟蒋呈帛是真有那份暗心思。“给汪秘书长带来麻烦,我深感抱歉。汪秘书长这样的家世交游,想必觊觎你的人多不胜数。你见得多了,自然就长成了这样一副心眼,看谁都是猥琐刻工,打你的坏主意。我为自己辩解,怕你也不会相信。我只这样说吧,你先生过世多年,你从来孤身一人,再不虑婚姻事。那是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对你先生爱不忍释,再没有人能够打动于你。二是你其实更嗜好索居自由,并不想把自己牵绊在繁杂闲事里。汪秘书长觉得我说的对吗?”
汪可薇挑眉:“所以呢?”
蒋呈衍道:“我判断汪秘书长是两者兼而有之。我既猜到这些,又怎么会自讨没趣,偏要来招惹你?况且你多年来游历各国,编织了一张人脉巨网,可想你是享受与他人建立关系的一种人。像汪秘书长这样的女性,与你谈婚姻事是降低你的格调。你虽为女子,却该是胸怀天下,指点江山的霸主心性。我与你做成同事,比做成家室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我也不必要自找麻烦。只是汪秘书长若因为那点不足介怀之事,与我在工作上针锋相对,那也不过是自降身份。汪秘书长,我今晚脑子用得太多,若是说了什么不当的话,请你宽怀原谅。”
汪可薇盯着蒋呈衍眼睛,静默了片刻,忽而笑了起来。“我对蒋先生也有错误的估断。听蒋先生一席话,方知你这样的人,确实适合在政局里任职。如今你的联盟军南方慕氏,编整为南京政府六个集团军,已取得武汉大捷。南京那边的海陆空军总司令职位暂时空缺,我看谭主席就是想等着攻取北平,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虽然汪可薇并没有明确表态,蒋呈衍听出她的敌意没有那么强烈了,也算是今晚没有白费这一段唇舌。“海陆空军总司令的职衔,当然是授给有军功的人。若慕氏取下北平,那当然是要授给领军的慕氏统帅慕岩秋。我有什么脸去抢人家的功?汪秘书长这样揣度我,对我可不怎么尊重。”
汪可薇一笑,递给他一只手:“我不该说这些没有确凿事实的话。请蒋先生见谅。要不,蒋先生请我跳支舞,就当我给蒋先生赔罪。”
蒋呈衍也笑了。这女子能上能下,可与人凿凿对质,也会客观自省,心智成熟远比一般人强大。“我的荣幸。”
握着汪可薇的手返回客厅里,搂腰搭肩地慢舞起来。
慕阳把一份刚买回来的大公报放在慕冰辞桌上。“少爷,今天的报纸。快看看大少爷又有什么好消息。”
回到浙江以来,慕冰辞养成了天天看报的习惯。这倒是跟从前慕丞山一样了。大公报是全国影响力最大的报纸,天天都会登官方的重大新闻。自从宁汉开战以来,有关战事的报导也跟得十分紧密。
武汉大捷之后,慕岩秋又在三个多月内连续克下河南山东,很快迫近河北天津。现在东北王张濡邻只顾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西北军杨虎持观望态度,北平暂无援手,看起来轻易可取。
慕冰辞抬头瞪一眼慕阳:“你很想慕岩秋有好消息?”
慕阳不知哪儿又惹了他不痛快,挠挠头想说“不是”,可心里又不盼着慕岩秋倒霉,就不知该怎么说了。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我去看看少爷的海鲜粥煮好没。”
慕冰辞哼笑一声,随手打开报纸。一翻开,里头赫然一张大照片堵在眼前。
是蒋呈衍。和一个女人。
蒋呈衍与那女人面对面贴得很近,四目对视似乎正在说着什么。女人脸上展着得体的笑,看似很是开怀。镜头最近的地方,蒋呈衍手心里托握着女人戴了礼服袖套的手,看两人的姿势着装,正是在舞会上跳舞。
标题内容是上海新市政班组完善,大上海计划奠基仪式。
慕冰辞不由自主愣了一下。好像嫌照片碍眼,赶紧地翻过去,用力把报纸抖得稀里哗啦,翻到战事那一页,盯着字猛瞧。但眼睛看着文字,脑子里却自动地把方才那张大照片,跟放映电影似地放成了连续的动态。
蒋呈衍的手该是亲昵地搂着女人后腰,两人身体轻巧地贴在一起,他一定是满口的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