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守中苦笑:“老佛爷太信任庆亲王,可能真以为云贵被盗匪搅得天翻地覆,已经民不聊生了吧。”
他话是这么说,心中却也难免疑虑。他上次面见慈禧,已经是好几年前。女人心易变,谁知现在太后对他,是否还如从前呢?
韦守中诚然是个忠臣,但他并不愚忠。有时他受了莫大委屈,也会想:“你们满洲人自己不拿祖宗的基业当回事,我又何必替你们着急?”他同意秦逸民带自己的小儿子去和同盟会的人混,也是为自己留了一手。万一清廷不再可倚靠,他也不至于无路可走。
韦守中想到小儿子,又对莫静兰说:“景煊的事,你是能够体谅我的。但你姐姐性躁,又短视,你替我好好开导她。我明日一早出发去京城,你们就当我还在家,照样收拾行李。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们这就要去云南。”
莫静兰大吃一惊:“你要去京城?”
韦守中点点头:“他们不让我见老佛爷,我倒非见她一面不可了。庆亲王收受前海关监督贿赂的证据,我已经全收集好了。”
“你未经允许私自上京,就怕……”
“怕什么?当年八国联军进京,两宫仓惶出奔,我也是未经允许,便带着军队路远迢迢地跑去保驾。老佛爷要觉得不能容忍,便让她杀了我好了。”
莫静兰不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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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韦守中如其所说,只带了两个贴身仆人,偷偷赴京。
他从小门刚走,莫静兰便一脸肃然地去找莫静姝。
莫静姝正在梳头,见了妹妹有些吃惊,亲自拉了只鼓墩放在自己身旁,让莫静兰坐下。她说:“你有重要事情要对我说?”
莫静兰点点头,先把韦守中不服新的调令、私自进京面圣之事和韦景煊要投奔同盟会之事说了。
莫静姝没像韦守中预料中那样暴跳如雷或者惊慌失措。对丈夫,她向来信任,莫名觉得太后也同样信任他;对景煊,她完全不知同盟会是何物,只想着丈夫既然同意,想必是件好事。
她反过来安慰妹妹:“男孩子,让他早点出去锻炼锻炼,也不是坏事。你昨天也看见了,这小子身手了得,大人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干将都不是他对手。我们韦家以后,没准要靠他继续光耀门楣。”
莫静兰迟疑了一下,说:“他要是真有这本事就好了。”
莫静姝皱皱眉:“你要求太严。没错,赖与鸣是事先服了我们给他下的药才变得不中用;侯英廷似乎也是秦师父听了我们的请求,暗中出手相助,才被景煊击败。但他之前一个人打了多少人啊。”
“唉,昨天景煊在台上的表现,有目共睹,这和平时其他人对他的夸奖,也对得上。”
“那不就得了?”
“可是,他并不总是如此。”
莫静姝不安地动了动身体:“什么意思?”
莫静兰似乎在仔细选择措辞,话说得比平时慢半拍:“一个人,总是一个样子,好比你是你,我是我,谁也不会把我俩弄错。但景煊和春儿,明明性子天南地北,有时候,我却会混淆他俩。好比昨天,我不大明白,在台上比武的,到底是景煊,还是春儿?”
莫静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如果说莫静兰在话未出口前还嘲笑过自己的荒唐,莫静姝的反应也打消了她暗存的希望。原来,抱有同样疑问的,不是只有她一个。
莫静姝还不肯马上承认自己的疑心,勉强笑说:“这是哪儿的话”
莫静兰到此地步,索性把话挑明了:“要是,我是说要是,这些年在学堂上课的人,都是春儿;而在家呆着的,却是景煊呢?”
莫静姝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她连连摇头,额头上沁出一丝冷汗。
莫静兰抓住她姐姐一只手,只觉触手冰凉,手心里也全是冷汗,她说:“姐姐,你也有过一样的怀疑吧?”
莫静姝又摇摇头,她问:“大人知道这事吗?”
“不,他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莫静姝松了口气,振作起来:“不瞒你说,我有时候也会分不清那两个。先前,我总以为是自己糊涂。但昨天比武,我和春儿坐在一块,四喜来跟我们说赖与鸣报名参加角逐时,她一生气,拿手紧紧捏住杯子,捏的小指头不断打颤。景煊小时候右手小指骨折过,落下后遗症,每次用劲时都会打颤。我突然就觉得,那个人不是春儿,而是景煊!但是,但是……唉,这也太荒唐了。”
莫静兰又重重握了握姐姐的手。
既然一直以来困扰她们的疑虑已被正式摆上台面,姐妹俩决定,索性弄个水落石出。
她们先派人去找祝嬷嬷。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祝嬷嬷家里有人生病,她请了三天假,昨晚就走了。
她们又派人去找小钩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莫静兰说:“不必找了,九成是去那里了。”
莫静兰挽着姐姐胳膊,两人来到韦家姐弟的秘密营地----假山石洞处。
主宅被抛在身后,老远看到小钩子一个人在假山前站着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