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迷蒙,桑青觉得身侧仿佛有人放了个大火盆蒸烤着。向内翻了个身便感到背后被什么熨烫着。她佝偻着身子缩成一团,在脊背灼热感下,被烟雾呛醒过来。
如果说,她曾以为自己在家里的处境宛若炼狱,那现在便是真的身处炼狱之前了。
那扑腾的火舌舔舐着他遭遇到的一切事物,仿佛家里的亭台楼榭不过是他饱腹的餐前小点。桑青随便扯了件外衣穿上,扣子都不及系上就往外跑。没曾想连她地处偏僻的院落也遭了难。中庭外都烧的没样了。
烟雾漆黑,迷了眼,旁边来了股力将她扑倒。是郁大娘。
“小姐,烟这般大,直着走是不要命的人做的!”这时候她还不忘训了桑青一句。
桑青心里顾不上恼,只知道问:“怎么回事?怎么走水了?”
“不好说。跟着我走。”郁大娘在前面爬得很快,桑青跟着她一路蹭着往外去。人矮了半截确实不觉得烟气呛人了。
桑青只看得到她,也只顾着看大娘,旁边什么情形全然不识。
然而很快她想到了莲舟:“莲舟你看到了没?”
郁大娘嗤了一声:“这小娘皮谁知道溜去哪里了!”这一声震得桑青耳鸣,她倒不知大娘气量充盈至此。
从惊慌里桑青慢慢定了神,现下是要去哪里?母亲跟几位兄姐呢?
爬离了烟雾较恶的几个地方,郁大娘从地上起来拉了桑青就跑:“府里凶险,小姐先随我去躲躲,旁事莫理!”
桑青一时犯了糊涂,愤愤:“怎么是旁事?府里的事怎会是旁事?”
大娘单手一扫身后,怒目:“那好,小姐是想怎么理会?!”
她怔住:“自是救火了。”
“如何救?谁来救?就你一个么?”郁大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这么木知木觉!这场火本救不得!!”
听郁大娘振聋发聩的话,桑青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了。或许自家不是大豪绅,但府里断然不会只有一两个下人,她都逃了一路了,莫说见到奔跑避走的人了,就是听都不曾听到有人呼救,是何原因?
难道,都遭了难?
脑后一凉,桑青只瞧到面前的郁大娘忽地一掌向自己劈来,她吓得闭不上眼,但郁大娘与她擦身而过,直往身后去。只一下子桑青顿觉身后铿锵之声不绝,回眼只见三人缠斗一处,除了两个蒙面黑衣人外,另一身除了方才同她说话的赌鬼郁大娘还有谁!
一时间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郁大娘竟会武功?不是个烂赌鬼?
她两掌间鼓动出的风扫过桑青的耳畔,生疼。与她缠斗的一人一时不敌被斩于掌下。郁大娘下手毒辣,那人被击中惨叫一声便没了动静。身子一偏软倒。
而桑青,也忽然身上发冷。
死了?打死人了?
仿佛又回到儿时记忆里的那幕。但这次没有那次血腥,至少,没有浓稠的血从脖颈断出喷薄而出。也没有飞溅而出染了自己一身。
余下那人似乎见苗头不对,向大娘扔了一把怀里出来的东西就跑了。郁大娘以为穷寇莫追就过来拉桑青要走。
桑青跟着她,走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口:“你怎么会武功?”
郁大娘身形缓了缓,没有面对桑青,说道:“年轻的时候,我也是行走江湖的一把好手,小姐看不出吧?”
桑青确实想不到成日里手里着赌具,脑子里盘算着推牌九的仆妇,暗地里还藏着身手。
这世界真是奇妙。也许,哪一日还能看到人长了翅膀飞起来?
正想着,一道身影从后跃至郁大娘眼门前:“没想到还有活口?!”说话的是个妖娆的女人,银装素裹甚是惹眼,难得她竟没有蒙面。
桑青听了这话心里一凛,一府上下都被灭了口么?!!因为没有活口,所以不用顾忌面目外露……
大娘放开抓着桑青的手,摆开架势:“想灭口也看你过不过得了老娘这关!”她回头低声说,“小姐还记得夫人花圃怎么走吗?”
桑青点头:“花房那儿?”
郁大娘点头:“正是。虽说看不到其他几个少爷小姐,但请放心,一切有夫人做主,小姐现下只要记得我呼喝之后速速去了就是。”
银装女扑杀过来,郁大娘挡驾,大喝一声:“就是当下!”
桑青扭身就跑,她从不知道自己能跑的那么快。耳朵里还能听到风的声音。同时闻着火烧木质后的焦臭味,她还听到一些木料在火里还发出了爆裂声。渐渐听不到郁大娘和那女人的打斗声,一路也见不到其他活物。
甚至连一个拦截的人都没见到。桑青心里始终揪着。
怎么回事?怎么一天之中发生了这么多事?